調香師不為人知的甘苦談 我的職場經驗

(照片為十年前和愛瑪仕調香師Jean Claude Ellena的合照)

    時間過的飛快

    今天我才猛然發現，踏進香水的領域已經有十年的時間，從天真爛漫的學生，到畢了業什麼都不會的傻B菜鳥，再到公司認可的調香師，開始做老闆交付的案子，需要很長的時間。調香本是件浪漫的事，進到這個行業以後才發現，當它變成了工作之後，漸漸體會到真實的職場生態，跟原本的想像有很大的距離。

    記得剛進公司成為培訓生之時，以為自己跟其他培訓生比起來算有點底子，想說從學校學了不少東西，就可以開始調香了，沒想到公司根本不管之前你是有多厲害嗅覺多敏銳，全部打掉重練，從最基礎的東西開始學，記得一開始我曾不滿，一直急於表現，想說我明明可以開始調香了怎麼還不給我案子，有個前資深員工看不下去直接開嗆 : "你以為從香水學校畢業就是調香師了嗎 ? 在我看來還差的多了 !”   這句話有震攝到我，慢慢地我才發現，以前在學校學的那些根本只是皮毛，根本是辦家家酒。

    於是，我摸摸鼻子，開始為期三年嚴格的訓練。前半年培訓生每天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聞原料，公司有兩千多個原料要記，每週五都有測驗，然後每個月也會有大考，如果是玫瑰花和茉莉花，這個我辨別的出來，但公司光是玫瑰花的原料就有二十幾種，有的味道超像，很容易搞錯，但考的不好的話老闆的臉會立刻拉下來 。公司是營利單位，不是學校也不是慈善事業，還沒有貢獻又菜不拉機的人最好都繃緊神經好好學習。一開始要先學怎麼調出玫瑰花、茉莉花、鈴蘭的香味，這三種是香水中最重要的香調，每種香調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，完成之後還要給每個部門公審一翻以及改了上百次才會罷休。

    通常一個培訓生會配一個資深調香師當作導師，一年的時間裡面就由他全權教導，然後隔年再換另一個導師。資深香水師在公司很有權威，很多也都相當有個性，我第一年分到的，是一個人人"敬畏"的英國調香師，聽說他脾氣不好、情緒化，常常在辦公室裡開罵，但調的東西客戶喜歡，每年幫公司賺很多錢，是公司的台(紅)柱(牌)XD，所以連老闆也要看他的臉色。可想而知，我第一年過的有多麼水深火熱，有時我寫的香水配方他覺得太爛，手直接鬆開讓紙飄到地上，我得自己去撿起來; 有時在眾同事面前對我說: 沒貢獻的人請閉嘴 ; 被罵笨啊可笑啊這種是家常便飯，各種針對種族跟性別的不好笑的玩笑也是沒少過，偏偏我個性超倔，都是週末大哭一場之後星期一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去面對。

    但後來我發現，工作之外他是個不錯的人，第一年的時候我窮到沒錢跟大家出去聚餐，那些資深調香師去的都是價格貴到爆炸的餐廳，所以我常常婉拒，他也都硬拖著我去然後慷概解囊包辦我一次次的公關費，只是在工作上還是另我心驚膽跳，似乎後來我得到他的認可了，日子才稍微好過一點。第二年我出運了，被分配給另一個如紳士般的英國調香師，這個英國紳士雖然仍然嚴厲但個性溫和，跟他相處起來仍算愉快。

    大家以為調香師只負責調價格高昂的香水嗎? 不不不，其實大部份的調香師是調沐浴乳洗髮精等日用品的香味，還有家用品如洗衣精、柔軟精、室內芳香、甚至洗碗精的味道。覺得家用品太低階嗎? 抱歉，這些家用品的案子通常才是大客戶，道行不夠深厚的調香師是沒資格做這類型的案子，需要化學底子深厚，調香也很有經驗的人才能搞定，公司裡面能接這種大案子的人會被當成神一樣膜拜。難怪當時畢業的時候老師就告誡我們，面試的時候如果對方問你，為什麼你要進來這行，千萬不要說: 因為我覺得很羅漫蒂克 ! 

    香精公司之間彼此非常競爭，業績至上，客戶一個案子丟出來就會有好幾家公司來搶，輸了一個案子很可能就是幾百萬美金的生意，這時背負罪名的不是SALES，而是調香師。而公司業績如果連年虧損，調香師被開除也是時有耳聞的，這幾年幾乎每年都聽到，某個調香師我去年才跟他一起吃飯，突然今年再聽到消息，他已經"被離職"，尤其是愈資深的，薪水愈高，一有閃失被開除的機會也最大。那場景真的就像是電影裡的那樣，人資當面告知噩耗後，會跟著你到你的座位上，盯著你收東西，電腦也不准再碰了，然後會幫你叫好計程車，直接慢走不送從此就不用再來了，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不到半小時。跟龐大的業績壓力比起來，我前幾年的培訓日子其實是幸福快樂的，當上調香師之後，每年一月，老闆就會訂出今年要達到的業續是多少，如果今年沒達到、明年沒達到，那就要小心了。

    講到薪水，調香師的薪水是比一般人高很多，但那是指經過了十幾二十年之後的Senior Perfumer，像我的導師那樣。培訓生的薪資一般就是可糊口而已，像我在的新加坡來說，培訓生的起薪就跟一般大學出剛出來的起薪一樣。然後剛進公司時，每個培訓生都需要簽一張綁約，內容是受訓完成為調香師之後要在公司服務不得跳槽，看各家公司規定，期間大約五到十年不等。這代表什麼 ? 代表簽了這張生死狀之後，薪資極有可能在十年內都不會有明顯的調漲，很可能過了五年，和你同齡的朋友薪水都比你高出許多。曾有一次，同事跟老闆要求加薪，老闆竟然對他說 : "我相信熱情才是支持你每天來上班的動力，不是嗎? "  (同事表示 : …....…。)

    綁約也代表了另一件事，就是公司要派你去哪，你就得去哪，身不由己。這些大型香精公司都是國際性的，在世界各地都有分公司。但歐洲美國這些已開發都已經飽合，不需要那麼多人，而印度、印尼、非洲跟阿拉伯這些地方正是經濟起飛中，培訓完之後，要派調香師去非洲，他也沒有說不的權利。去哪個國家不是重點，重點在於大部份調香師會這幾年在美國培訓，之後被派到印尼工作，過幾年又到阿拉伯工作，這對有另一半的人其實是件非常困擾的事。有男女朋友的調香師被派來派去，戀情其實很難維持，結了婚的，如果另一半有工作，要辭職跟著到處跑，也是有一定的難度。所以我知道的調香師中，遠距離戀情或最終離婚的大有人在。

    有人說那就解約吧 ! 當然可以，你付的出來違約金的話。違約金包含的不是只有這些日子公司付給你的薪水，還包括了資深香水師教你所花的時間與精力，通常價格都是公司自訂，而且是天價。但當初花了好多力氣才進來，怎麼可能說走就走。

    其實身為一個調香師，這些都是必經之路。這行業有很多好玩的地方，也有不為人知的辛苦面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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